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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无人想要的礼物

2000-04-12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孩童的时候,喜欢赤足走在河岸的青草地上,喜欢让那种短而密的草芥刺痛双足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让我们觉得与周身的自然是那样得切近。但是,当我们长大后,用各种各样的鞋子裹护起脚足,那种疼痛的感觉没有了,同时我们也远离了自然,远离了生命。

保罗·布兰德和菲利普·扬西的《疼痛:无人想要的礼物》唤回了我们那种失却的记忆和感觉,尤其使我们找回对疼痛这一“人类卓越特权”的重新认知。在作者对病者和自我的双重叙述的胶合中,阅读者不知不觉沉浸于作者的叙述言语中,追随他的思维记忆开始对疼痛的重新触摸,重新认知。

疼痛,是作者叙述中关注的核心词汇和概念。人们熟悉于它,因为生命中无可逃避种种的疼痛;人们陌生于它,因为生命中时时回避自己面临的疼痛。保罗·布兰德并没有将疼痛作为一个抽象的精神心理学概念,去进行阐释,尽管疼痛的根源是人的精神意识,相反,他是将疼痛作为某种最真实不过的生活层面的现象呈现给我们,因为“疼痛不是在抽象中出现——没有其他感觉比疼痛更富个性化,更令人纠缠不休。”我们只有敢于直面种种疼痛的外相,那么才能有意志深入到疼痛生成的精神意识的根基处。

保罗·布兰德将自己对生命的关照深刻地融入到对那些来自于肉体和精神两个方面的病疾疼痛之中,这是本书第二部分叙述的主体,旨在用一颗萌醒的心探索发掘。叙述的主体是保罗·布兰德自身对疼痛的全然性生命体验考察。保罗·布兰德既是以一个医生的现实视角进入到这个为现实世界遗忘弃绝的世界,又是用一种最普通最真切的生命感悟力和爱的精神,去触摸感知这个陌生世界,并用素朴的充满记忆感的文字将它呈现给远距于此的人们。因为在这个没有疼痛感觉而时时承付着疼痛的世界里的人们(如麻风病人)早已忘却了被他人触摸抚慰的感觉,他们在默默承受他人和自我的忘却,同时隐隐地期待着被触摸,期待重新获得对疼痛的感知。触摸犹若是解冻的春流,启动了一个生命最平凡的生存意义。

探索一个陌生世界,询问是最佳的方式。“疼在哪里?”这个疑问始终明明暗暗地隐伏在作者文本的叙述中,它向作者自身询问,向各类病疾的人们询问,同样也向倾听叙述的我们询问。不断地询问,如同无形的手,在不断地触摸隐秘的疼痛的创伤;不断地询问,如同偌大开阔的空间,使压抑无声的疼痛得以自由的伸展;不断地询问,如同锋锐的刀,步步逼近疼痛的裂口,令人获醒。保罗·布兰德正是在这种询问中,亲近麻风病等各类无疼痛患者,获知另一世界的声音,进而触摸到疼痛的神经之源,来疗治病疾。他告知我们这样一个事实:疼痛以及其他相关的感觉分布于全身,提供一种“自我”的界限。没有疼痛,人们犹感失却了自己,因为“他们缺少疼痛所提供的自我保护的本能”。

保罗·布兰德的叙述语言是丰富的,即充满情感语言的细腻、清新和柔润,同时兼有如医生面对病疾时解析求证的深刻入理。叙述的框架结构同样是多元的,它可以看作保罗·布兰德一生对疼痛关注、感知、和医疗的现实历程,看作是保罗在意识上完成对疼痛认知共融的精神之路,叙述将过去和现在、记忆和现实穿插交融。

如果你打开这本书时眼前的色彩只有冰冷黑色,因为我们的心灵还沉浸在旧时对疼痛的灰色记忆印象中;而在你合拢这本书时眼前的色彩将是丰富温暖,因为我们的心灵在随同保罗·布兰德感触认知疼痛的过程中,重新获得了对生活的全面自信、乐观的认知和把握。

而对于凯博文《谈病说痛:人类受苦经验和痊愈之道》,很难用一个具体的词汇来形容进入叙述之境的感受,似如走过一段道路,而这道路是看不见的,也不会留下任何显明的足迹,但它自此永远地留下了,那是心理距离的横跨,是心灵路程的徒步。

作为一个世界知名的精神医学家,病疾者不仅是他研究治疗的对象,更是他的平等交谈的对象。对话使他从病疾者“身”进入到病疾者的“心”,使他能够感触病疾者从病到痛的延续不断的过程,从而叙述是由作者讲述和病疾者自白交叉而成的,且更倾向于用病疾患者本身的语言来叙述。从这一点而言,凯博文更是一个人道主义者,他体悟到被病疾、社会文化氛围、个体心理束缚等诸多因素所压抑的心灵的内在迷惑和需求。

凯博文让我们自问,有谁真正思考过从病到痛的距离?又有谁知道从病到痛的距离背后隐匿着怎样的心灵焦虑、颤栗和惊惧,还有不竭的期待,乃至最后无奈的守侯。病是肉体的疾患,它与人类是根本是外在的,而痛是压负在心灵上的疾患,它与人类是内在的。

病在社会中往往被某种地域性文化附加上特殊的印记,这种印记成为压负在病疾患者心理上的烙印,它并病疾本身更加难以消除,甚至成为了一种永久性的烙印。社会文化给病疾所附加的隐含意义,使病疾者承担上新的心理重负,甚至这种附加的心理重负要强于病疾本身对病疾者的压负。病疾者必须面对社会和周身环境给其制造的一个环境空间,如同被套上一个坚硬的甲壳。“这个甲壳是加上文化印记的病症甲壳,一个具有控制性的社会象征,一旦加在某人身上就会彻底破坏这个人的身份,而且不易消除。”

人们无法坦然平等地面对病疾和病疾患者,掩蔽和逃脱是他们惟一的选择。但病疾是生命的一种事实。我们如何真实地完整地理解这样一句话:病疾是生命的一种事实。病疾虽然是不幸的根源,但这并不意味着病疾患者应当承付不幸,且成为不幸的病源体。我们应当清醒地意识到:病疾者拥有他们各自的世界,这个世界并不因为病疾而变得残缺不完整,它只是具有某种特殊性,而这种特殊性与一般个体人的世界反映出的个性特征是一致的。他者(人)完全且必须平等地对待这个世界,不是过分地轻蔑忽视,也不是过分地关照,而是一种自然协和的态度。

文本叙述语言的实证色彩是浓厚的,这种实证放置在整个人类历史地域文化的背景中,放置在多角度的病疾患者的实例分析上。叙述的简白直入和阐释的细腻入理,都给阅读者心灵以冲击,无论其是否是病疾患者。因为生命中每个人都会在肉体上或精神上触及历经从病到痛的距离。

疼痛不是生命的负累,而是感知的窥镜。让心灵重新感触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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